避难所(第一部)8 Born to Perish

8-Born to Perish

乔鲁诺猛地挣出水面。他曾无数次梦见当时的情景,却从未如此身临其境,一切都仿佛才刚刚发生而已。黎明的气温明显偏低,屋子里黑暗一片,他抽出枕头下的手电,披了条毛毯,急急忙忙地出了房门。

他得去看看米斯达。不知道为什么,他就是觉得该去看看。这样的噩梦不常出现,但偶尔,每当他又感到焦虑不安的时候,便会急迫地想要去确认楼下的状况。实验室里没有什么新闻,他不过是调整了一些参数、更加小心地在重复从前的操作,害死了一些小鼠,又看着它们繁殖出了更多。但是,这几次前功尽弃的时候,他一点儿都没生气。甚至在一些实验体存活超过十天的时候,他也不觉得高兴,只是怀着一种顺其自然的想法,心中仅仅剩下一些连自己都感到惊讶的平静。

但这并不说明他已经忘了自己身上背负着什么,只不过,他是不可能垮掉的。吃饭,睡觉,按部就班地继续实验——他感到自己在走一条没有终点的路。日子一长,成功与失败的界限便越来越模糊,愤怒也就显得越来越没有必要了。他和他的铅花还好好的,而米斯达仍旧在那儿,问题依旧没变,那就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他去注意。然而,随着回想起米斯达最后话语的次数越来越多,他禁不住开始有了一种奇妙的想法:如果米斯达早就知道不可能成功呢?如果米斯达早就知道不可能成功,也没想过要醒过来,只不过是为了让他不要轻易放弃,才演了那么一出好戏。而乔鲁诺呢,如他所说,就得想着他过一辈子,在一条注定会失败的道路上孤独地走一辈子了。

乔鲁诺认为这是不公平的。他在凝望米斯达安详睡去的脸时,心中常常会泛起一股酸溜溜的痛楚。嫉妒,渴望,或者是别的什么,让他的胸口钻心地痛。人注定是不能长期带着这样的痛苦活下去的,痛得久了,就会习惯痛楚,甚至会变得渴望它,如果要确认自己还存在于世,就非得确认痛苦还在不可。所以他需要去看看米斯达,看见他在,而他还是会因此而觉得很痛,那么事情便是对的,一切都还在按部就班地进行。

然而在打开电灯的时候,乔鲁诺才发现负压室里已经有人了。解冻程序已进行到2%,阿帕基伫立在冷冻舱边,周身缭绕着由低温排气口冒出的冷烟。这一件意外的事情来得太突然、又太莫名其妙了,乔鲁诺因此而神情麻木了一瞬间,但接下来他没再浪费一秒的时间去犹豫。手电筒掉在地上,他像猫一样扑了上去,双手掐住阿帕基的脖子,使出浑身的力气将他向一边扯开,迫使这个高他一头的男人踉踉跄跄地摔在了墙壁旁。阿帕基几乎是立刻就站直了,抡圆了胳膊将他摔了出去,乔鲁诺撞倒了冷冻舱旁的桌子,狼狈地跌倒在地。

乔鲁诺气得疯狂了,但还未到丧失理智的地步。在能站起来之前,他就护在了操作面板上,争分夺秒地停止了解冻程序。阿帕基猛地冲到他身后,发狂似的想要将他拉到一边,见不能成功,便用拳头直击他的后脑和膝弯。乔鲁诺拼命护在操作面板前,没有办法躲开,也接不下铁锤般的直拳,硬生生挨了几下,又被揪着领子整个儿拎了起来。

“别拦着我,”阿帕基的嗓子里带着一种野兽般的狺狺之声,“你这个疯子!”

乔鲁诺感到血液从鼻子和嘴角流了下来。他突然暴起,猛地从腰间抽刀攻击阿帕基的眼睛,而阿帕基后撤的速度快得惊人,只是在鼻梁上留下了一道血痕。他用力握住乔鲁诺的手腕,反扭到一边,逼得他松手,让刀子掉在了地上。

这样的身手恐怕不只是普通人而已。发狂的拳头连续不断地落在乔鲁诺的腹部与下巴上,他几乎无法反抗,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操作面板与愤怒的阿帕基之间,最终磕破了舌头,嘴里泛起一股甜腥味。击打在额角的每一拳都令他感到眼前一片漆黑,就像是昏迷了万分之一秒,但这一瞬间又十分短暂,在下一个拳头落下前,他便完全清醒了过来。

有人在远处大喊大叫着什么。乔鲁诺听不清楚,那些声音仿佛只是一阵强风撞在他的鼓膜上,震得他头疼欲裂。突然,猛烈的攻击停了下来。不知为何,阿帕基放过了他。乔鲁诺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,半个身体都倚靠在冷冻舱边,一边喘气,一边勉强站起来去确认舱内的情况。

还好。米斯达依旧安详地呆在那里,面容平静,对发生在眼前的一切一无所知。玻璃上留下了半个血手印,乔鲁诺才发现自己的血已经顺着脸颊流到了下巴,落进了领口里。他不动声色地透过反光观察身后,看见布加拉提拦在两人之间,而阿帕基喘着粗气,怒气冲冲地站在原地。有好几次,他都仿佛要重新跳回乔鲁诺身上一样,然而没等他前进一步,就立刻被布加拉提拦下了。阿帕基乖乖地放任他把自己推到房间的另一头去,就像是一只暴戾的猛犬被主人厉声喝止一样。

“你在做什么?”布加拉提的声音里隐藏着怒火。

“我早就知道他有问题。”阿帕基指向乔鲁诺的方向,“正常人会在地下室冻一具尸体?!”

布加拉提回头朝乔鲁诺的方向看了过去。他依然斜倚在墙边,嘴角青紫一片,额角被磕破了,血液汇成几股,沿着金发滴滴答答地向下流。

“尸体?”

布加拉提走近几步。乔鲁诺下意识地想要拦住他,然而布加拉提已经看清了。显示屏上标注着死亡状态,而在雾气氤氲的舱内,米斯达的脸颊泛着青,了无生机。

“他没有死。”乔鲁诺哑着嗓子说,侧过身去将屏幕遮得严严实实。

布加拉提抿紧嘴唇,长长地吸了一口气,眼神中显然地透着一股怜悯。阿帕基的嗓子里依然发出低沉的声音,他又试着向前冲了一次,布加拉提不得不回过头去,用身体拦在两人之间,而阿帕基并不想伤害他。在那么几分钟的时间里,他忽而后退,忽而向前进,不断试图突破防线,然而布加拉提没有给他留下一点空隙。到最后,他终于冷静下来了,虽然脸上的肌肉依然无法自控地抽搐着,浑身紧绷。

“你没有多少时间了。”阿帕基说。

“我知道,”布加拉提依然坚定地拦着他,“那又能如何?”

“把里面的尸体弄出来,你进去。”

“然后呢?”

“然后——”

“谁来找解药?”

“我有办法让他继续做,”阿帕基几乎是在低吼,“有的是办法!”

“恐怕你没有。”布加拉提摇了摇头,“相信里面的人还活着,可能是他还没放弃的唯一原因了。”

“那怎么办?!”阿帕基来回踱着步,像是被困在窄小囚笼里的猛兽,“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?!”

“阿帕基。”布加拉提平静地说,“总是会有那么一天的。我们早就聊过了,不是吗?”

“我不能——不能——”阿帕基几乎要崩溃了,他指着乔鲁诺的方向,大声咆哮着,“那是希望!唯一的希望!”

“那是别人的希望。”布加拉提说,“就算你抢走它,也变不成我们的希望。”

阿帕基倚靠在墙上,浑身颤抖。怒气消散如同风中的落叶,他缓缓捂住自己的脸,不愿意被看见软弱的模样。而布加拉提的反应则显得淡然许多,只是拍拍他的肩膀,给他一个宽慰的笑容,好像他们谈论的不是他自己的事情一样。

整个房间里都沉默下来。于是,在这样一个悲伤的空间里,上膛的冰冷声音便显得尤其刺耳。乔鲁诺倚靠在角落的墙壁边,手中握着此前藏好的枪,稳稳地指向两人的方向。

嘴角和鼻孔涌出的血液滴落在地,他随意抹了一把,眼神阴狠桀骜。

阿帕基怒气冲冲地扑了过去,被布加拉提拉了回来,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。乔鲁诺的眼神如同冬夜里的冷月,平静克制却更加显得恐怖至极,令布加拉提喉咙里产生了一种痛得奇怪的感觉,紧张得嘴里发苦。他努力压住喉咙里的不适,尽量平和冷静地说,“……别这样。”

“让开。”乔鲁诺偏了偏脑袋。

“他不会再这么做了,”布加拉提说,“放下枪,乔鲁诺。”

“我不想伤害你,但我也并不是真的介意。”乔鲁诺说着,食指缓慢地扣在了扳机上,“所以在那之前,让开。”

阿帕基察觉到他并没有立刻开枪。也许他并没有在狭小的空间里连续击倒两人的信心——如果第一发子弹击中一人,第二个人便会有十足的夺枪把握。可让布加拉提中枪并不是他可以承担的风险,两人分头夺枪胜算更大,他不动声色地用手指在布加拉提背上叩击暗号,试图传达他的计划。

“他只是想救我,”布加拉提悄悄拦住了他的手,眼睛直直地盯着乔鲁诺,“你也会为了米斯达这么做的,不是吗?”

乔鲁诺没有回答。他依然稳稳地握着枪,如同一尊雕塑一样,一动不动。

“我们是同事,”布加拉提说,“自从还在警校开始就一起行动了。毕业后就成了搭档,一直到现在,就算世界末日也没有变过。他不会喜欢我把这些说出来的,但我希望你能听一听。人需要活下去的理由,以前世道还正常的时候,我们可以拥有很多东西,但现在我们能有的已经越来越少了。我们很像,乔鲁诺,所以我知道你会理解的。”

“那么你应该也能理解我。”乔鲁诺说。

布加拉提看着他,终于明白他是认真的,现在说什么也都只是无用功罢了。阿帕基面目狰狞地瞪着乔鲁诺,依然想要推开布加拉提走出来。他的力气很大,而布加拉提的手和腿都有些僵硬,肌肉发麻,让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听使唤。怒火冲淡了阿帕基的理智,他只是执着地反复尝试突破,并没有察觉到布加拉提脚下的踉跄。视野有些发红,喉咙间诡异的痛感越来越强,耳朵里也嗡嗡地叫着,布加拉提感到自己的心脏仿佛长了毛,又好像肿了起来,一副不情愿、又没有力气的样子,一突一突地跳。

阿帕基终于推开布加拉提,正要扑过来的时候,乔鲁诺瞅准两人之间的空档连开三枪,子弹带着劲风从阿帕基脸边呼啸而过,穿透墙壁,留下几个黑漆漆的弹孔。巨大的枪声回荡在房间里,总算让阿帕基冷静了少许,而布加拉提却因此而晃了晃,险些瘫坐在地。鼻子像是堵住了一样,他惊诧地感到眼下传来一阵轻痒,布加拉提抬手擦了一把,却看见指尖沾上了粘稠的血。

阿帕基慌乱地撑住他的身体。乔鲁诺死死地盯着他们,飞快地往弹膛里填满子弹,而阿帕基看也不看他一眼,只顾着反复把眼眶和鼻孔中溢出的血液蹭掉,用手背探向怀中人的额头。布加拉提推开他,拼命喘了几口气,努力站直身体,继续挡在二人中间。

简直像是连死亡也无法打倒他一样。乔鲁诺看着他滴血的眼睛,心中的猜想渐渐成型。七窍流血是典型的晚期症状,说明感染已经造成颅压奇高,一般人这时候早就已经死透了,他却还坚挺地活着,甚至还能直挺挺地站在那里,就像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。如果真是如此——那么布加拉提简直就像是一具保留了神智的行尸。这样的情况,乔鲁诺闻所未闻。

布加拉提踉跄几步,脚下轻飘飘的,地面突然离得很近,他花了好久才反应过来,明白自己又倒了下去。这一次他连试图起身的力气也没有了。阿帕基让他平躺在自己怀中,拼命地为他擦去口鼻中涌出的血液,却别无他法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瞳孔渐渐涣散,意识也越来越稀薄。他握着布加拉提的手,小声地、用一种旁人无从想象的软弱语气祈求着,“不应该的,”他卑微又执拗地重复着,“不应该这么快……”

乔鲁诺冷静地看着这一幕。手中紧握着的是五公斤重的杀人枪械,只要扣下扳机,米斯达便能暂时安全。铅花依旧挂在脖颈上,刺痛他的神经,提醒他该做出正确的选择。

我应该开枪,他想。然而,眼前的情景却又不断和昨夜的梦境重叠在一起。于是他便走了神,仿佛是陷入回忆里去了一样,不过这一次他是坐在全黑的观众席间,从沉默的剧情中抽离,冷漠地看着米斯达靠在自己怀里。那一幕持续了很久,久到像一辈子那么长,久到他最终低下头去,没法再面对这样的场景。他睁着眼,胸口突突地痛,逼得他放下枪,蜷起身体,试图将自己的表情隐藏起来。

就在这时,头顶上的灯突然闪了闪,房间内猛地陷入一片漆黑。乔鲁诺一时愣在原处,然而没过几秒,灯又亮了起来。他神智迷惑,在原处思考了大概三秒钟,然后,就立刻站起来,朝着发电机的房间跑去了。擦身而过时,阿帕基像是已经完全屏蔽了他的存在似的,连眼皮也没抬一下,仿佛让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敌人近身,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。

柴油发电机被子弹打穿了一个洞,电池上两个,粘稠的液体淙淙流出,在地毯上洇出一滩褐色。黑烟呛得他直咳,却也管不了那么多,只想着能补救些什么,却发现已经没有什么他能做的事情了。油缸呲呲地向外冒气,地下室里却没有配备消防用具,乔鲁诺只得找了条厚毯子来应急,接下来起火与否都只能听天由命。顶灯忽明忽灭,电流不稳,恐怕已经彻底没救了,他立刻放弃检查,回去确认冷冻舱的情况。

舱体后部装有应急电池,冷冻舱的指示灯并没有随着电灯熄灭,看起来还算安全。乔鲁诺隔着玻璃看了米斯达一眼——也许是最后一眼,随后便咬紧牙,飞快地启动了解冻程序。程序一旦开始运行,十分钟之内便需要调整呼吸机与心肺复苏机的参数,还得尽快从滞留针里输入支持性药物,乔鲁诺跑向实验室,翻出一片瓶瓶罐罐,争分夺秒地配液。

“柴油缸快爆炸了!”乔鲁诺冲着隔离室内喊了一声,阿帕基却还稳稳地抱着布加拉提呆在角落里,仿佛已经准备好安详迎接死亡的到来,对混乱的环境充耳不闻。手边正好有甘露醇,乔鲁诺抓起它跑进房间里,扔进阿帕基手中:“用生理盐水一比四调二百五十毫升,快速静滴,只要你动作够快他就有救!”

阿帕基如梦初醒一般接过瓶子,乔鲁诺丢给他针管和盐水,又把静脉注射器塞了过去,“扎上止血带,找他的静脉——”

阿帕基找不到止血带,又见乔鲁诺忙着配液,只得找了条绷带凑合一下:“然后呢!”

“针头斜面向上,维持三十五度左右,静脉上方刺入,”乔鲁诺在桌前大声回答,“如果看到回血,就说明扎进去了,立刻把速度调到最高,一点空隙都别留!”

阿帕基找到青色的血管,犹豫着扎了进去。他等了半天,没有回血的迹象,反倒是针口周围开始发青,似乎还有些肿了起来。于是他又换了个地方,重新尝试,却依然没能找到血管。尝试了将近五分钟后,布加拉提的手背已经青紫一片,他却还是没能成功。

“乔鲁诺,”如此亲昵地喊出这个名字让他感到难堪,然而现在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,“我找不到血管!”

“用手指把皮肤绷紧,”乔鲁诺大声回答,“实在不行试试肘弯,就是你们平时抽血的地方——”

阿帕基只得再试。电流越来越不稳定,黑暗的时间越来越久,他只得耐心地等待灯光,再在短暂的间隙里争分夺秒地尝试穿刺。等他总算成功的时候,乔鲁诺也抱着一大袋药物跑了进来,被从柴油机房漫出的浓浓黑烟呛得直咳,勉强借着操作板上微弱的幽光给冷冻舱补液。

解冻已经进行到80%了,周遭的温度越来越低,许久也等不来灯光,乔鲁诺试图为心肺复苏机输入参数,却怎么也看不清笔记本上的字迹。阿帕基将布加拉提的身体在地上放平,捡起掉在门口的手电筒,冲着乔鲁诺的方向打开。乔鲁诺立刻完成了调试,机器呜呜地轰鸣起来,乔鲁诺松了口气,这才转身去向阿帕基确认布加拉提的情况。

“滴速调到了最快吗?”

“没错。”

“再过十分钟,”乔鲁诺大致估算着时间,“他应该就能醒过来。一旦醒来你就立刻带他走,”他说,“我不知道发电机还能撑多久。”

阿帕基的眉毛拧作一团。他又说,“尸体你也要——”

“他没死,”乔鲁诺打断了他,斩钉截铁地回答,“那是冷冻保护液造成的误报。”

阿帕基这才意识到自己做出了多么错误的决定。他快速咕哝了一句什么,乔鲁诺没有听清,但是从语气来说至少应该不是在骂人。乔鲁诺就当做这是在道歉了。

灯忽然又亮了,乔鲁诺趁着机会去捡回了落在地上的匕首,枪依然别在腰间,而阿帕基没有一丝一毫阻拦他的意思。也许在现在这个时候,对他来说,只要能救回布加拉提,就算立刻去死也并没有什么所谓。

“他被咬了。”乔鲁诺下了结论,又问,“大概是什么时候感染的?”

“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话,”阿帕基说着,依然紧皱着眉头,看起来相当地不愿回答,“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。”

乔鲁诺拆了根针筒,迅速从布加拉提被扎得千疮百孔的静脉里抽了满满的一管血。阿帕基抿紧嘴唇,看起来像是想拦住他,然而,却又硬压下了燃烧得过分的保护欲,由着他去做。

乔鲁诺将大部分血液封存,以最快的速度处理了一片样本出来,用电子显微镜观察。样本果然已经被细菌严重感染,而细菌周遭则围了一圈细小的噬菌体,然而几乎没有几个能够完成吸附,大部分都已经失败了。看来它们也早已被CRISPR系统识别,但与实验室里的样本不同,这一种更为强力,至少在过去的一个月里,始终没让细菌达到能够杀死宿主的浓度。他想了想,抽出几支保留在实验室内的样本,把其中一支丢给阿帕基,让他用针管加到布加拉提的吊瓶里去。

“什么东西?”

“能让他活下来的东西。”

乔鲁诺没再多加解释,争分夺秒地回到实验室里,打开无菌室放走了所有的老鼠,再收集需要的东西。有了布加拉提的血,另一种治疗方案在他心中渐渐成型,任何人听了都会觉得它疯狂极了,但既然实验室注定被毁,这可能已经是剩下的唯一选择。

“喂!”阿帕基突然大喊,“你快点给老子进来,这人胡话太多了!”

乔鲁诺心跳中一滞,跑了回去,险些在途中跌倒。他推开门,看见一圈白雾之中,米斯达正被阿帕基架着,迷迷糊糊地、像是喝酒上了头一样,哑着嗓子问,“你几岁了?你是乔鲁诺的儿子吗?还是孙子?我给冻了多少年了?不会是曾孙吧?”

“你他妈的才是孙子!”

阿帕基骂骂咧咧的声音中,米斯达回头朝门口望了过来。他睁大眼,怔了好久才想起来这时候该笑,就在他展露笑容的那一秒里,乔鲁诺只觉得眼睛涨得发酸。所有的委屈都在那一刻涌了出来,危机也全都被抛在脑后,他的一切痛苦与焦虑全都安定下来,而周围的一切都像是失了焦一样模糊成团。他张了张嘴,还没来得及说什么,巨大的声响却猛地从身后传来:柴油缸被彻底引燃了。

灯光全灭,乔鲁诺立刻冲过去拔了布加拉提的针,用力扛起他的身体,大喊一句:“跑!”

Recommended Posts