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-the sweet escape
“没那么大的问题，”乔鲁诺坐在扶梯口，压低声音说，“我可以忍。”
“你确定吗？”米斯达半跪在地上，托着他的脚踝，轻轻摸索关节，庆幸地发现骨头并没折断。
“真的没事。”乔鲁诺放下腿，试探着将重量移到受伤的左脚，觉得疼痛的程度还可以承受。“你应该下去找药店，我就在三楼拿些东西。同时行动会快一些。”
“药店应该会有绷带，说不定还能找到夹板。”米斯达说，“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。万一遇到什么，你跑不动怎么办啊？”
“只是一间店而已，”乔鲁诺回过头，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破烂的杂货铺，“你可以去看一看，没什么危险。”
米斯达一溜小跑，站在门口向里检查一番，确实没什么活物，倒是垃圾堆了满地，得慢慢翻找了。这种费时间的活儿确实适合留给伤员来做，他妥协地说：“遇到什么就喊我。”
“然后大家一起死？”乔鲁诺忍不住笑。
“不能啊。”米斯达把他的头发揉乱，又负起责任来用手指理了理，“我有枪。”
“那只会让我们死得更快，”乔鲁诺不以为然，“到时候要是被围住了，你以为你手上拿的是加特林吗？别开枪。”
“我又不傻。”米斯达跟哄小孩似的拍了拍他的脑袋。乔鲁诺完全没有被他说服，但眼下也已经不是该争这种细节的时候了，他将米斯达向前推了一把，“快去吧。”
于是，米斯达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。不远处就是那间杂货铺，玻璃已被砸碎了，剩余的商品几乎全都散在地上，黑乎乎的一片，几乎露不出地面。店内不时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，乔鲁诺慢慢地走进去，光线渐渐地弱了，让他看不清周围。底下的东西踩起来有些弹性，像是踩在沼泽地里，乔鲁诺觉得恶心得很，尽量轻手轻脚地往里走，不想碰到任何东西。
店里的状态让他十分怀疑还能剩下什么值得带走的物品，但过了那一段，情况便稍微好了一些。起码地板是干的，他这么想着，打开手电筒，在杂乱的货品中挑挑拣拣。最开始他们还会在带走东西之前或多或少地留下一些钱财——塞进收银台的抽屉里，或者压在随便什么东西下面。时间一久，才明白这些全是无用功，在搜查的过程中发现一些纸币的时候，米斯达甚至会提议烧来引火。
“我想干这个已经很久了。”米斯达说，“或者咱们攒一攒，烧个火堆，再留些大钞铺天盖地地往里洒，怎么样？”
乔鲁诺看着他傻乎乎的模样，认真地建议纸币也应该留着做卫生纸用。现如今这玩意儿堪比奢侈品，用一卷少一卷，等到了全世界的存货都被用完的那一天，状况还真是会有够尴尬的。
乔鲁诺漫无目的地想着从前的事，终于在废墟里找到了一些想要的东西。水声越来越响，大概爆开的水管就在附近，他一边无聊地思考着为何管道里的液体还没流空，一边起身去翻下一个地方。店里已经越来越黑，几乎透不出光了，他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向前，身后却突然传来了女人咯咯的笑声。
一阵寒意沿着乔鲁诺的脊椎缓缓爬上。声音突然又没了，他回头用手电筒去照，重重叠叠的货架反射着强光，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。大约是错觉，他这么安慰着自己，向前多走了一步。
地板发出一声脆响，猛地凹陷了下去。他一个踉跄稳住身体，笑声却又在背后出现了，浑浊阴森，听得人汗毛倒竖。乔鲁诺低头去照地面，才发现垃圾堆中露出了半截尸体，脸部已经烂得膨大扭曲，脂粉却涂得极厚，如同剥落的墙皮一般，一块一块地挂在紫青色的脸上。刚刚被踩断的东西正是女尸的肋骨，她的眼球已经烂成了一滩泥，从空洞的黑眼窝里流出来，里面还插着半截铅笔。乔鲁诺心中一跳，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，尸体却已猛地坐起身来，将他掀翻在地。
乔鲁诺结结实实地摔了下去。女尸的喉咙里咯咯地响个不停，烂了一半的脸上用口红涂出的表情渗得人头皮发麻，乔鲁诺手脚并用地向后退了几步，却冷不丁摸到了一截软绵绵的腐肉。另一具尸体张大嘴看了过来，下巴已经烂掉了，紫色的舌头和半截气管垂在脑袋下面，不断往下落着深褐色的粘液。他后背一凉，这才搞明白了水声从何而来，但又想不通为什么刚才进店的时候它们没有反应。可能是已经伤到了大脑，但又没有完全死透，反应慢上半拍，反倒给了他一个下马威。
垃圾堆中伸出的手抓住了乔鲁诺的小腿，肌肉一抽一抽地颤动着，仿佛它还活着一般。乔鲁诺踹开那只手，却发现店内竟然站起来了第三具尸体。乔鲁诺被它们围在中央，心知不妙，猛地将撬棍插进女尸的眼窝里，突围朝外跑去。
受伤的脚腕让他跑得艰难，刚刚踏出店门便被追上了。尸体猛地从背后将他扑倒，张大嘴巴就要咬上来，乔鲁诺摸索着捡了块碎玻璃，塞到它嘴里去。撬棍还插在它脑袋上，他赶紧握住把手，换了个角度朝里狠狠地旋转，把脑浆搅得吱吱作响。女尸又尖笑几声，终于不再动弹了，却还是死死压着乔鲁诺的身体，一时半会儿又没法挣开。
店内的行尸们迅猛地扑了过来，乔鲁诺拼命向后退去，眼看着它们越来越近，却又无计可施。突然，两声枪响回荡在商场的废墟中，两具尸体还没跳起来，便从半空中倒下，瘫在地上彻底死去了。乔鲁诺勉强转过上半身，透过碎裂的玻璃围栏往下看，米斯达正站在一楼礼宾处桌子上，冷静迅速地收了枪，转身躲进了围成半圆的办公桌下。
巨大的声音引得行尸们由四处聚集起来，又被服务台的窗子拦住，没用多久，便在周围挤成了黑压压的一片，不断冲击礼宾台上一人高的玻璃。它们一时半会进不去里面，数量却越来越多，有一些被后排踩在地上，层层垒起，充当了垫脚石的作用。眼见被尸群突破防线也只是时间问题，乔鲁诺心中一急，猛地掏出小刀，狠命切开了手掌。
血液顺着手臂稀稀拉拉地向下流，后面几刀越划越深，乔鲁诺伸长手臂，握紧拳头把血向下挤。甜美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漫开，下方的尸体嗅到了食物的味道，纷纷转过身，冲着乔鲁诺的方向扑了过去。所幸他站在三楼，身边也已经没有其他行尸，血液零零星星地往下滴，直接落入楼下那一大片张张合合的嘴里去，仿佛是臭水池中挤满的鲤鱼嘴一样令人恶心。大约是从反光中看见了外面的情况，米斯达立刻从柜台后翻出，轻巧地往楼梯的方向跑。离得近的几个行尸闻声而动，他回过头去给了它们几斧子，却没敢再继续耽搁时间，全速逃了上来。
乔鲁诺一边继续吸引楼下的注意力，一边四处张望，想办法规划下一步行动的方向。楼下的出路已经被堵死，三楼的安全通道也没有再进入的可能，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向上逃，想办法到天台去。等米斯达安全上了二楼，他便收回流血的手，拄着撬棍尽量敏捷地往上爬，直奔向顶楼。
失去了新鲜血液的诱饵，转而追逐米斯达的丧尸便越来越多了。他眼见着乔鲁诺往上跑，知道大约是要去天台，便抽空捡了块桌板，以备不时之需。通往顶楼的安全门被铁链锁住了，乔鲁诺正想办法用铁棍去撬，米斯达远远地把沾满脑浆的消防斧扔给他，转身用木板挡住了尸潮。
“快，”米斯达咬牙握紧桌板后凸起的横条，太阳穴上青筋暴起，“太多了，我撑不了多久！”
乔鲁诺没有回答，抡起斧头稳稳地砸开了门。他立刻冲了出去，扶着门板等待米斯达一起过来，楼梯间里却陷入了一片混乱。米斯达急着想走，却又找不到合适的撤退时机，只能死死撑着，最终体力不支，在试图转身的时候摔倒在地。
乔鲁诺猛地拉住他的手，拼死将人往外拽的同时，将手中的消防斧冲着他身后的尸潮扔了出去。斧头奇迹一般直接命中目标，嵌入最近的那具尸体之中，减慢了尸群前进的速度，才终于赢得了一点时间。两人合力将铁门合上，腐烂的手指不断由缝隙间伸出，米斯达一个一个地将它们踹回门后，乔鲁诺则见机行事，将撬棍插在了用来套锁的扶手之间。
门后不断传来拍打撞击的声音。米斯达几乎要瘫倒在地，乔鲁诺扶着他休息，所幸天台上没有什么危险，给了两人一丝喘息的机会。乔鲁诺拽起米斯达，两人互相搀扶着，一瘸一拐地走到边缘。相隔几米远的地方便是另一栋楼的天台，只有跳过去，才有可能从对面的安全通道逃离这里。然而五层楼的高度令人望而生畏，中间的空隙将近三米，并不是精疲力尽的人能够轻松跨越的距离。
乔鲁诺在低矮的围栏边坐下，米斯达蹲下身，从背包里掏出医用胶带，为他一层一层地在脚踝上绑紧。门边不断有令人担忧的冲撞声传来，两人时不时地抬头去看，手下的动作也越来越快。固定住受伤的关节后，乔鲁诺试着转了转脚，恐惧与兴奋令痛感完全消失，但是依然酸胀发麻，行动能力肯定是比不了平时的。
“走吧。”
米斯达站在围栏上，朝他伸出手。乔鲁诺握住它，借力站了起来。他们并排站在天台边缘，有风呼啸而过，呜呜地响。气流撩起乔鲁诺凌乱的头发，他朝下看了一眼，感到自己摇摇欲坠，脚底是末日街头破败的景色。
“如果你不是向前，而是向下去的话，”乔鲁诺认真地说，“我也会跟你一起的。”
“你是被怪物追了一路，吓得心脏砰砰地跳，就觉得自己爱上我啦？”
米斯达的声音听起来笑嘻嘻的。
“可能是吧，”乔鲁诺想了想，又反悔道，“也可能不是。”
“是什么，又不是什么？”
“有关系吗？”
“有关系，你要是说想跟我殉情，那我现在就拽着你往下跳。”
“好啊。”
米斯达侧过头，看了乔鲁诺一眼。而乔鲁诺没有理会他的视线，只是专注地看向前方。
“别瞎说，不然真的过不去怎么办啊？”
“不试试怎么知道？”
米斯达刚想再说些什么，身后便传来一阵危险的断裂声。两人一起回头去看，铁门的握把已经被撞断一边，只剩半截螺丝危险地挂在门板上，只要再来几次就会完全崩开。
“没时间了，过来，”他拉住乔鲁诺的手，“数到三，我们一起跳，别用你受伤的那只脚。现在还没到殉情的时候，明白了吗？”
乔鲁诺点了点头。
“一、二、三——”
